1939年9月,顾颉刚至成都任齐鲁大学国学研究所主任,力邀钱穆入所,后钱穆主政国学研究所。在齐大,钱穆一边潜心治学,一边授课,因才华满腹能言善辩,更成为齐大的“学术明星”。
地僻幽静,为读书写作佳境
钱穆(1895—1990),原名恩,字宾四,民元(1912年)改名穆,现代历史学家,国学大师。钱家世居江苏省无锡县南延祥乡啸傲泾七房桥村。钱穆七岁入私塾,十岁进无锡荡口镇私立果育小学。1910年冬钱穆因故退学,次春转入南京钟英中学读书。辛亥革命爆发后,学校被迫解散,钱穆辍学回乡,从此结束了他的学生时代,开始了乡间教书的生涯。1912年,钱穆十八岁,任教秦家水渠三兼小学。1922年秋,到县立第一高等小学任教。1923年,无锡江苏省立第三师范资深教席钱基博先生荐钱穆至同校任教。1927年秋,钱穆执教苏州省立中学,任最高班国文教师兼班主任,为全校国文课主任教席。
由于顾颉刚的推荐,1930年秋,钱穆得以任北平燕京大学讲师,讲授国文,时年三十六岁。从此开始了他几十年的大学教书生涯。抗战前七年在北平,任教于北大,又兼清华、燕大、师大等学校的课。
1939年夏,钱穆经香港、上海回苏州侍母。1939年9月,顾颉刚至成都任齐鲁大学国学研究所主任,力挺钱穆入所。钱穆亦应顾氏之邀,但为其《国史大纲》稿付印及侍奉老母,通函顾颉刚请假一年。顾复函允假,薪水照发,且嘱托钱穆主编《齐鲁学报》。1940年夏秋之际,钱穆离家入川,经重庆,10月至成都履任齐鲁大学国学研究所职事。由于顾颉刚在研究所内的权力受到限制及掣肘,遂生离齐之心,意将执管之权渐交钱穆。
齐鲁大学国学研究所在成都西北郊崇义桥赖家花园,地僻幽静,为读书佳境。研究员、助理员共十余人,各自钻研。钱穆主政期间,每周六举行讲论会,每月一出旅行,师生彼此交流融洽,共同讨论,对诸生启发很大。
研究所前主任顾颉刚在时,从美国哈佛燕京学社得到捐助并购置很多图书,又从沦陷区北平购得金石考古等学术著作,还有成都等地藏书家寄存了八万册图书,海量藏书,让钱穆大为高兴。当时钱穆应上峰及教育部邀,潜心撰写《清儒学案》,正可借助这里丰富的图书资料。当时撰著的另一著作为《中国文化史导论》,该书从中西比较出发,详论中国文化产生、发展、演变的历程,揭示中国文化内在的精神及其独特的发展规律。
传道有方,当年爱徒成大匠
钱穆能言善辩,颇具演讲才能。未到成都之前,他在昆明联合大学讲授《中国通史》,时值抗战,他每每将民族意识涵纳到演讲之中,“词锋所扇,动人心弦”。前来听课者络绎不绝,连校外人员也慕名涌入讲堂。有时候人满为患,他进入课堂时不得不踩着课桌跃入讲台之上。来到成都,这番盛景再度重现。
曾与他同在成都的顾颉刚后来描叙说,钱穆“在华西坝上课时,不但齐大学生来听,其他各大学的学生也来听,城里许多中学教员也来听,以致课堂容不下,每次上课必在大礼堂……”对于这般景况钱穆十分享受,他曾说:“一登上讲坛,发表讲论,讲到得意处,不但不见前面有一大群人,也浑忘天地人间,连自己都忘掉了,只是上下古今毫无顾忌的创造性尽情地发挥,淋漓尽致,其乐无比!”
以一个中学教员的资质而取得成功,钱穆当然应该自豪。他的演讲有如现今的“百家讲坛”,在社会的各个层面都获得了关注,连国民政府最高领袖也对这位“学术明星”刮目相看,来成都时两次召见他,后来国民党高官陈布雷还邀请他去重庆给中央训练团演讲。当年的钱穆可谓“粉丝”如云,安徽桐城人严耕望即是倾慕他的“粉丝”之一,但是严却非泛泛之辈,他是为数极少承继钱穆衣钵而成就卓著的人。
严耕望本为乐山武汉大学学生,1941年3月19日钱穆从成都去武大作短暂讲学,授课中强调,要学好历史学必须精研历史制度与历史地理,严听后不觉兴奋异常,因为他彼时正好对此发生着兴趣。过了不久,当钱穆邀请他毕业之后去做助理研究员,严耕望当然是求之不得。当年的8月5日,严离开乐山到了成都,二日之后,他饶有兴趣地坐上川西平原特有的鸡公车,一路吱呀着来到了离城30里的齐鲁大学国学研究所所在地赖家院子。在这里,他追随钱穆约三年时间,得耳提面授,得读书要诀,更为关键的是,他获得了治学信心。师徒二人当年在成都有如下问答:
严问:“我总觉自己天资有限,求得一方面的成就已经不容易,若要奢望走第一流的路线,恐怕画虎不成不类狗!”
钱答:“这只关自己的气魄及精神意志,与天资无大关系,因为聪明的人总无毅力与傻气。你的天资虽不高,但也不很低,正可求长进!”
这番话犹如醍醐灌顶,支撑着严耕望在历史学领域中沉潜下来,勇猛精进,他后来完成的二百余万字的史学巨制《唐代交通图考》被认为是中国人文地理研究的集大成之作。与此相映衬的是,当年被师生公认天资一等,与他同时在赖家院子追随钱穆的另一位同学,正是因为没有“毅力与傻气”,后来果然成就平平。此事说明钱穆不但识史亦能识人,不但能作普及性演讲亦能渡后学迷津。
1943年秋,齐鲁国学所停办,钱穆应邀任教华西大学,兼四川大学教席。